深海少女
有时候,让自己变得更好不是为了追求或配得上谁,单纯是为了纪念那个曾经一腔孤勇的自己。
她是这片海域里,最后一条美人鱼。
中世纪传说中歌声华丽梦幻,能将人带入梦境,诱惑海员迷失航向沉沦歌声中的人鱼。
很遗憾的是,她并没有人鱼一族引以为傲的华美嗓音。
她不能说话。
甚至不能在难过时发出哪怕像海豚一样纤细低微的悲鸣。
人鱼在哭泣的时候,眼泪并不会像传说中那样变成珍珠,而是被海水揉碎继而淹没,和所有平凡不过的水珠一样。
所以没有人知道她的眼泪是什么颜色的。是和她瞳色一样温柔似海水的淡蓝,还是和她发色一样灿烂如晨曦的碎金。
也没有人知道她难过了的时候要怎么办。
日落的余晖里,她坐在被阳光晒得暖暖的礁石上,微微偏头轻巧散开长发。纤细的手指在暮色中泛着温柔碎金色的长发中灵动地梳理。
船只也是这个时候,被不经意间抬头的她发现的。
跃下礁石,激起一朵轻柔的浪花。
轻得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礁石被沉重的锚勾穿,结结实实地牵拉着船体。
平静的海面与远处愈来愈淡的暮色相吻,逐渐将静谧的夜色缝合。
她好奇地躲在礁石后,看着船上透出的欢乐火光。
很偶然,又很必然地,她偷偷看见了看到趴在船舷上的少年。
明明距离不算近,她却仿佛清晰地看见他眸中映出的满天星光。
深邃悠远,又鲜活灵动。
温柔得像海面浮动的皎洁月光。
那晚没有风暴,没有火灾。
也没有美救英雄。
船在早上安静地离开了,就像它从来没停留过一样不动声色。
她想,假如她有一把月光一样清朗优柔的好嗓子就好了。
那样她就可以留下他,随时让他看到那晚一样明媚的月色,就像海面上细碎的波光一样温柔灵动。
只是她忘了,人鱼的歌声从来都只能让人入梦,沉溺至死。
她想要唱歌,从来没有如此地强烈渴望过一把好嗓子。
她曾听一只活了700年的老海龟说过,在这片海底最深最暗处的漩涡里,藏着能实现愿望的珠蚌。
但是从来没有生物活着从那片漩涡下回来,无论是那只跳起舞时总将自己手脚纠缠起来的水母,还是那条能吐出圈着小泡泡的大泡泡的小丑鱼。
所有想去试一试的,都没有回来过。
但是她想,万一我就是那个万一呢。
当水流撕扯着她美丽的长发,噬咬着她薄薄的鳞片,疼出的泪花在瞬间被碾碎吞噬。
就像顺水漂流的无助海藻,仿佛一切挣扎都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黑暗中,淡蓝色眸子里的恐惧和绝望被湮没得一干二净。
绝望地闭上双眼,也许她此生注定是一首没有音符的炫酷,干涩喑哑地尴尬着,沉沦着。
假如,还能再看到那夜似的月光就好了……
假如,能唱出那夜似的月光就好了。
那夜似的船舷上的身影。
她勉强地睁开眼。
既然已经打算和命运作对了,不如再彻底些吧?
费力得摆动着尾巴,逆着汹涌的水流艰难地前行,不顾一切地逆流而行。
闭眼躺在冰凉的礁石上,鳞片被扯破处露出艳红伤口,暴露在咸腥的空气中。凌乱的发丝紧贴着侧脸,看不清她的表情是快乐,亦或是悲伤。
珠蚌从无力闭合的手指间滑落,轻轻摔在坚硬的石面上,茫然地打开。
空无一物。
温柔的月光像一层薄纱,轻缓地覆在这个无意的谎言上。
如果一开始不去相信就好了。
他的出现,只是一个美丽的谎言。一个怂恿自己去追寻自己夙愿的契机。
就像每天的日出日落一样,忘掉就好。
她这么想着,闭着眼,安静地睡着了。
依旧是那个无法唱歌的美人鱼,颈项间多了一枚精巧的珠蚌。
偶尔会伏在任意一块礁石上,无意地向遥远的放心发呆。
在静谧的夜色中望着柔和明朗的月色,唇畔含着浅浅笑意。
直到某个夜晚,她仿佛感觉到什么一般,抬头遥遥地向远方望去。
一只再寻常不过的大船。
光滑的甲板空无一人,船舷上再也没有一个目光像月色一样温柔的少年。
她缓缓抬起右手,抚上胸前挂着的精巧珠蚌。
静静地张口,就像传说一切中音色妩媚华美的美人鱼一样。
静静地变化着唇型,合着海水温柔的节奏。仿佛投入全部生命一般寂静地歌咏一曲天籁。
月色下优雅又诡谲的静默。
船只渐行渐近时,纵身一跃,激起一朵轻柔的浪花。
轻得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船舷上趴着一个气喘未定的青年,对跟出来一脸不解的同伴说,
你听见了吗,刚才的歌声?
没有……
我明明听到了,一个少女的歌声。
幻听吧?
……
她从礁石后游出,注视着远去的船只,攥着颈间珠蚌的右手轻轻放下。
沉入悲伤之海中
淹没泪水的眼眸
淡蓝色挣不开的桎梏
会就因循着劫数
堕入时光的深处
任由何人 也找不到的罅隙出路
我应该寻向何处 踏上怎样路途
一道亮光乘着海风抵达我眼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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