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怂猫沧沭

【林乐】有妖气·下

*喜欢一个人，怎么就这么难呢。

6.
林敬言刚在客栈放下行李就感觉耳朵热热的，心里想道会不会是家里出了事。随即又安慰自己，张佳乐那样胆小的，必然会很谨慎了，肯定出不了事。

赶路的疲累催他没想得了多少便入眠了，还做了个梦。

梦里还有张佳乐这个笑吟吟大妖怪，并且是货真价实的大妖怪。一挥手便是一池牡丹国色，天生风流清贵无双。

是了，他是个牡丹妖怪。

林敬言皱了皱眉遗憾，牡丹花成精怎么还是男的啊。

张佳乐：“？？？”

张佳乐：“性别很重要吗？！”

张佳乐怒：“你聊斋看多了吧，还真想捡个便宜的妖怪老婆。别说我们有妖格的妖怪不轻易委身于人，就是有那些放荡的和人结合了，那也没有好下场，都是些不得好死的结局！”

林敬言摸摸耳根。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另外，怎么梦里自己还是个落魄穷书生啊。林敬言愁地直摇头。

但好在花妖张佳乐总能用那变出的花儿卖些银钱，请人将壁上坡的小洞给修补，还能置办些好酒佳肴同他共饮。

灯影下的张佳乐很模糊，喝得不多但醉的不轻，死死抓着他袖子嘴里还念念叨叨：

“唉，我找了你百年复百年，死活是忘不了。可你倒好，每次都认不得我，每次都要我重编一套话来哄你。你这薄情负义的……乌龟王八犊子！”

林敬言只是几分醉意，看着张佳乐乱七八糟乱骂一通，不由觉得有点好笑，于是拍拍他背问到：“好，我是乌龟，我是王八，那你是什么。”

张佳乐眯起眸子神气地笑了起来：“我？你问我呀……我是凤凰。”

“凤凰啊……了不得，那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了？”

张佳乐想了想，竟委屈起来：“那还不是因为你，你和她，都是混蛋……你还想杀我，你想杀我……我好不容易附在一朵花上才捡的一命，还是这么……俗气的花，”

张佳乐说着抽了抽鼻子，越想越觉得委屈。林敬言听得云里雾里，只好赶紧道歉：“我混蛋我混蛋，你醉了，先睡吧……”

7.
百年前那一场天雷浩荡，别说妖界，便是魔界也是险少得见。

那日天压得似要倾下来，翻滚的乌云沉沉地如同碗里的墨汁，狂风大作，雷声由远而近隆隆响起，沉闷而暴戾。

张佳乐自一人独立于空旷山坡，红色的外袍被风扬起抖动着，凄厉决绝。散乱的发丝拂过脸庞，唯有那双清亮的眸子坚忍依旧。

“人是我杀的，血是我取的，雷自然由我一人顶着。只是有一件，我并不后悔。”

一句不悔，四十九道天雷。

雷阵里初还能见得红衣一点点被撕碎开，人影逐渐勉力支撑在地上，再后来电光却是要涤尽这世间罪恶一般吞没了天地，并无半点间隙。

再等那天雷降完，阴云散去，坡上便只剩一块焦土，再没有那个笑音清朗起手生花的人了。

天子一怒，尚可避死。

苍天一怒，避无可避。

喻文州叹息着给林敬言渡了些灵气：“张佳乐为你算是折光了这千年的修为，也不知到底是缘是劫。你这一纸试卷，写得还真是……”

一纸犯讳断头文，让寒窗二十载的书生命丧金榜。

张佳乐疯了一样采撷人命动用邪术七血引魂，死去的人皆是心口开花，艳红的国色牡丹如泣血，一时间人心惶惶传为天降祸灾。

他循了几千年命理天道，终究是为一人逆了天悖了道。

凤凰为陨，牡丹为谢。

林敬言，我自问无愧于心，无愧于你。只是下次若是再逢青衣，我希望自己不要再那么倒霉就好了。

8.
张佳乐在家咳着瓜子翻看话本子，葳蕤灯火随屋顶漏下的风摇曳，在地上拉出了一条瘦长的影子。

看了会儿话本子，张佳乐心里盘算着林敬言差不多也该到了京城，不知道今年能不能考上……唉，就算考不上也无妨，能好好活着回来就行。

这么想着，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张佳乐一惊一喜，忙去开门。

“如何？是不是有东西落家里……”

门口却站着惊呆邻人，张佳乐循着他目光看去，便是自己已经模糊成雾气的双脚。

张佳乐慌忙用拽了拽袍子去掩自己那脚，邻人却一声惨叫转身便跑，跑边边高呼：“妖怪！有妖怪！”

不一会儿林屋前边聚了一圈举着火把的人群，带头那个问了句方才高呼妖怪的邻人问道：“是林秀才家？”

邻人忙不迭点头：“对，我方才见林家有烛火以为是有贼，就去敲了敲门，结果是一个没有脚的妖怪开的门！”

“说不准城里的杀人事件就是这个妖怪做的。呸！想靠吃人修炼，还好没修完全，那一双脚就是证据，现在不除了他，他还要吃人的！”

一大群人不由分说便闯进屋里，那小破屋实在避无可避，张佳乐被一把推倒在地，想要起身却因失了双脚半天没爬起，那样子实在可笑。

火光绰绰，张佳乐有些惧怕，却还是试图争辩道：“不是我干的，我并没有害人！”

“你没有害人，那是谁干的？你倒是说这附近还有其他妖怪吗？况且不是你干的，妖怪还能有好的？”

“对对，死到临头还狡辩，我看就是他。你看那狐狸似得媚样，指不定是用身子勾引的那些人再去杀取心头血。”

张佳乐听得这些污言秽语气得直哆嗦，只恨自己没生条叶修那样的刻薄舌头，冷笑一声道：“说我杀的人，我要是有那个本事，为何现在不杀了你们？”

带头那个不耐烦地举了下火把：“还废什么话，直接烧了吧，也算是为林家作了件好事。”

张佳乐一听“烧了”，心头直接凉了个透，刀枪棍棒他倒是不怕，只是那火，惹上一点便叫他灰飞烟灭……

众人七手八脚将他绑在破屋后的树根上，张佳乐不由自嘲，还上古大妖，神兽凤凰，现在落的下场竟是这样凄惨……

熊熊火光燃起，往事都在这场大火中扭曲起来。张佳乐痛得想骂人，他这般怕疼的人，怎么老是碰到这些让人痛不欲生的……突然像想起什么似得，他隔着火光望向那邻人，睁大了眼睛。

“是你，原来是你！你这女人，过了这几百年竟还是想杀我……”

嘶吼被柴火噼啪的烧裂声所掩盖，火光中，似有隐隐凤鸣。

9.
林敬言一举中了进士，一路快马踏尽飞花，忙着赶回故里。

可回到家中却再也没找到那个懒洋洋靠着椅子的纸仙，他慌忙翻开那本花间辞。

只余一片没有了花形的纸灰，瑟缩在书缝之间。

10.
“诶你说奇怪不奇怪吗，人苏东坡爱竹陈子昂爱兰，君子都爱些梅竹兰松，那林生偏偏就爱牡丹。”

“不附庸风雅才是真性情，况且，唯有牡丹真国色，说的本来不假。”

……

日头西斜，林敬言提溜着水壶给院里这片牡丹洒水，一边念叨着。

“乐啊，我前几天晚上梦到你了。你始终不肯进我梦里，这次肯进是不是原谅我了？”

“我梦见你成了一只凤凰，织锦一般的尾羽好看极了，衔着一朵牡丹落在我家梧桐枝上，神气得不得了。”

“那执意要你尾羽的是吾妻……奇怪，竟不记得如何同她成的亲了……怪我，一时没看住，她竟命人射你下来……”

“她见无法伤你，竟哄我说凤凰血能治百病，只要一小碗兑进汤里就可以治好母亲的病。我万没想到妇人心肠竟这么歹毒，梦里我似乎也格外糊涂……”

“幸好是梦，要是真这般负你，我如何也偿还不起啊。”

凤欲栖梧，奈何木无意。

“我说秀才，你倒还想浇多少水，花根要沤烂了。”

熟悉的清朗声音在身后调侃起，林敬言楞了楞才敢回身。

那一眼，眸中笑意胜却山河万里。

10.

三世情愫，百年孤独。

牡丹附诗文，凤凰浴火生。

山有木兮，林有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