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怂猫沧沭

【张佳乐个人向】春天不到，花不开

1.

刚成为职业选手时，我对百花的期望其实简单到让自己汗颜。“只要能进季后赛就行了，以后的事嘛，再说好了。”我记得自己当时是这么很孙哲平说的，然后被他一拳锤在肩头上，嘲笑了好一阵子没出息。

而出息这种东西，和欲望一样总是随着实力的奠定而慢慢滋长，藤蔓般一根一根探出触须，朝着欲望顶端那个金灿灿的奖杯探去。

第二赛季后，和其他战队交了手摸完底，我立马改变了自己的志向。冠军吧，就冠军好了。而且百花挺缺那点奖金改善一下训练室的环境的，我想添台空调。

后来我就真的差点碰到那个奖杯了，就差一点点，真可惜。如果我在一叶之秋的豪龙破军刺来时能侧身避开的话就好了。可是没办法，我只能看着叶秋那个王八蛋得意地又拿了一届冠军。

那时候我是相信实力的，总觉得差一点点的事是可以通过努力轻易改变的。比如第一和第二，冠军和亚军。大概是我技术的确不如叶秋吧，那么，明年再来就是。

第四赛季，叶秋一手缔造的王朝终于倾覆，只是那冠军台上绽放的不是繁花血景。我跟孙哲平说，又多了个难对付的家伙啊，你看他那个精准度，你觉得方士谦跟他谁更烦人一点？

孙哲平说，都烦。我想了想，觉得没法反驳，就赞同地点了点头。

后来孙哲平的手伤没法再打比赛了，就离开了百花，离开得干净利索。我觉得这孙子很不讲义气，一起养的崽儿就他妈这样甩手给我，关键是还有个正当名头。

但是没办法，比赛是要打的，冠军也是要拿的。

那个赛季我又带着百花冲进了决赛。比赛前我打电话给孙哲平说，拿了冠军的话我得在训练室再添个冰柜。他说，你当心点方士谦，必要的时候换也要把他换下去。

后来大家几乎都打红了眼。百花式所营造出一片硝烟光影中，一线星光折出和手雷的弧线交错。硝烟稍淡后，雷霆锁链闪电而下，刚刚计算好可以击杀的魔道学者后静静站着笼了一层光晕的守护天使。

我狼狈地躲闪着，觉得孙哲平真他妈乌鸦嘴。

后来冰柜到底是没添成，冠军也没拿到，而我拿了个安慰奖似得mvp。

我想，可能是应了那句好事多磨，要是那么容易拿到，冠军就没意思了。

再后来我没有和孙哲平保持联系了，我代替了他成为百花的顶梁柱，核心，和队长。

队里从青训营拔了几棵苗子上来，我知道经理的意思，他想尽快再培养出一个繁花血景，或者繁花沙景，或者随便繁花什么景但能跟我和孙哲平一样厉害的组合。

嗤，哪有那么容易。

孙哲平没法替代，繁花血景也没法重塑，以后的路我只能自己走。

百花，我自己扛着就行了。

2.

不过有时候，我听着队里的人喊“队长”，还会下意识地想起孙哲平，想起第二赛季我定下过的稚嫩目标。

那个时候我已经是联盟最好的弹药专家了，玩儿弹药的新人们都会或多或少受到百花式的影响。他们恭恭敬敬地喊我前辈，眼里或是对能力的希冀，或是跃跃欲试的挑衅。

我想我需要一个冠军来给自己一个交代，我可是第一弹药。

第五赛季被那个手速不行的小子给斩于马下。从比赛席出来握手时，他淡淡的笑意浮在脸上，很有礼貌地低头喊了声前辈。

不骄不躁，鲜少的沉稳的年轻选手，这么早就显露出了大将之风，可惜副队是个话唠。

出场馆后我还是有点堵，我跟张伟说，你觉得我今天还有再发挥的余地吗。他跟我说队长你发挥得已经没法挑剔了，都怪莫楚辰最后那口奶没跟上。

其实我心里清楚，那个游走的剑客的压迫有多大，钻漏洞的本事没的说。开场就隐匿了身迹透明化自己，补刀收割起来又无处不在一样，让大家根本不敢撒开手打输出。

百花式自身本便是倾向填补漏洞的辅助打法，作为攻坚，难免有些勉强了。也许有必要改变一下百花式的重心，转移成输出型打法了。

过了一个夏休，训练室的冰柜还是没添成。

经理说在训练室放冰柜不像话，我觉得很不可思议。妈的孙哲平前几年要求装空调，过了夏休他立马就看到空调了，我的冰柜怎么就不像话了？

经理说，这个赛季要是拿到冠军立马装，人手一台那种。

大家听了以后都觉得精神一抖，那个赛季的百花势如破竹，我的新打法用得也很顺手。

只是最后的那场决赛，人手一台冰柜的梦想还是被王杰希一扫帚拍碎了。

我坐在隔音的赛席上，手里还握着鼠标，半晌没反应过来。脑子嗡嗡的，眼前的一片硝烟还没散开。

又输了……吗。

我朝那个明晃晃的奖杯抬了抬手，只攥回一个虚虚的拳头。就像与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境擦肩而过。

回程的飞机上觉得有点累，阖着眼听他们讨论夏休的计划。经理的座位挨着我，小声地跟我说没事的，第二也很好了，下个赛季再加油嘛。冰柜还是能装一个的……

那是第七赛季，我拿到了人生中的第三个亚军。

我开始有点信命了，也许命里我就是缺那么一点气运，注定无法摘得那个可望而不可得的荣耀。

每个人总是会有那么些执念，而身为一个队长，一个职业选手，最大的执念莫过于带领自己的队伍亲手摘得这份荣耀。

我似乎过于看重于自己在这个队伍中的位置了。总是一个人单打独斗，去当那个将百花推至峰顶的孤独英雄。

可惜我不是英雄，可惜我不能带百花拿冠军。

我大概不是一个好队长。

一整个夏休，我都没法从这种沉郁中挣出。荣耀，百花，冠军。这些曾经在我生命里发出熠熠光芒的东西，逐渐变成压迫在我心上的沉重桎梏。筋疲力尽的那天，我选择了退缩。

打电话给经理的时候，他跟我说，张队，冰柜已经装好了，一过来就能……

我打断他说，经理，我想退役。

我不仅不是个好队长，还是个混蛋。

3.

最后一次回百花，是收拾留在宿舍没带走的东西。门口的保安小乐冲我打招呼说:“张队，回来了啊。”

我冲他笑着点了点头，直接去了宿舍。

夏休前没想着走，桌上还放着一份新的训练计划表，在百花缭乱的手办下压着。

收了一会儿发现自己的确没什么多余的衣服。原本到我们这个年纪，就算是不会搭配的直男也多少有一柜子套头衫。而我的柜子里除了应季队服，好像的确没什么可带走的了。

好像为了荣耀，我的确错过了不少东西。

别人开始用奶茶泡妹子的时候，我在打荣耀。别人约妹子看当季新出电影的时候，我在打荣耀。别人都去如家上三垒了的时候，我还是坐在训练室打荣耀。

每天都按着作息时间表生活，像学生一样盯着自己训练记录的成绩，计较着每一分的得失。

结果连个冠军都不给我。

王八蛋。

一直以来的坚定不移的执念，突然就这么放下，居然还有一丝松了口气的轻快。

拉着手提箱咕噜咕噜出门时，才发现门口已经围了一圈人。我数了人头发现一个不少，笑了笑问他们怎么没在训练。

结果没一个吭声的，都大眼瞪小眼不说话。

不知道是谁小声喊了声“队长”，心里突然有一阵子酸涩。

呆了六年的地方，原本我打算为之拼尽全力的地方，以百花命名的地方。

我突然有想责问自己的冲动。你还有余力吗，你真的打算放弃了这一切吗，你真的……不要百花，不要荣耀了吗。

诡异的沉默被唐昊打破，他问了句队长你要走了？

我点了点头说，以后百花拜托大家了啊。

他嘁了一声没再说话。

又交待了几句，就拉着箱子走了。在门口望着百花门口悬挂的队徽，我在心里默默说。

再见啦，百花。

我走得潇潇洒洒，和来时一样两手空空。

或者说，来时至少还心怀梦想，还有一个搭档。而走得时候才叫真的干净，梦想和志气一起丢了。

第八赛季百花的第一场常规赛，打得跟屎一样。任谁都不敢置信这个战绩是次次稳进季后赛，总决赛常客的豪门百花打出来的。

我看得出来邹远的发挥失了水准，他的真实水平没发挥出一半。多少是我拉出来准备接手百花缭乱的弹药专家，我太清楚他的操作了。

是因为太紧张了吧，和百花缭乱的磨合也不够熟练。这么突然地挑起大梁，的确是给他太大压力了。

论坛上一片质疑，粉丝激奋地骂着百花，数落着糟糕的成绩。也有提到我的，说要是张队还在就不会这样了。

施加在百花身上的压力，更是翻了翻地加在了邹远身上。原本很简单的应对，都在他格外的小心中变得复杂，加大了操作难度。越复杂越出错，百花缭乱的招式愈发不知所措。

百花从最初的寒门打成豪门战队用了6年，从天上跌落却只是半个赛季的时间。

真是糟糕。

更糟糕的是，我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割舍得掉荣耀。

当时一意孤行的退役像个笑话，像是一气之下的意气用事。

而霸图的邀请，来的刚刚好。

联盟里熟悉的老对手，却可以成为培养默契最快的对友。而对于冠军的执着，再没有比我们这些早期的老选手更坚定的了。

只是……

百花，该怎么办。

那晚上我失眠了，和决定退役的那晚一样。

第二天，我决定去当这个叛徒。然后偷偷开了个弹药小号加入了百花谷。

那阵子只要有boss的地方我都会去摸一把，帮公会斩获了一大批稀有材料。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也许只是想在正式和百花对立之前尽力弥补它一点。是我的不负责，让它这个赛季饱受非议。

后来叶修找到了我，问我要不要进他的战队。老实说，我是有一点心动的，毕竟是叶修，而他的实力……

只是我赌不起了，叶修的筹码，不足以让我压上日后的职业生涯和名声去拼一把。

果断拒绝了叶修的邀请，我盯着桌面上的荣耀logo发了半天呆。

和百花，算是彻底缘尽了。

少年时谁都做出不如众人所愿的事，只为了遂自己意愿，人们称之为叛逆。

我第一次叛逆是放弃了学业去打职业赛，被我爸揍的很惨。

他一边用鸡毛掸子揍一边骂，打游戏能当饭吃啊，打游戏能打出出息啊，还想滚去打什么狗屁职业比赛。兔崽子，你出了这个门有种别跟家里要一分钱。

后来我真的没跟家里要一分钱，我妈偷偷打的钱也没动。攒到第三赛季结束，用队里平分下来的奖金给我妈买了个洗脚的按摩盆，又给我爸带了两瓶茅台。

我妈说我性子一向倔，索性运气好还没选错过路。

我想，这第二次叛逆，拂逆众人意愿选择的路，应该也不会错。

在霸图的第一场比赛，电子牌翻出了名字。

霸图—张佳乐—百花缭乱

滔天的嘘骂声中，我捏着卡上了比赛席位。抬眼看着投影中的地图，心里跟着默念。

“霸图，张佳乐，百花缭乱。”

“荣耀，我回来了。”